往後一倒,梁志成像被揪住後領,莫名的外力一拉,他的魂魄隨即升至上空。

  他的手掌仍環住脖子,剛才無法呼吸的痛楚已消失。

  電梯內陷入黑暗沒多久,他突然喘不過氣,如果是有人勒住他的脖子,或許還能夠依靠自己的力量掙脫,但那卻像是喉嚨被異物哽住,想要把致命的物體挖出,卻不知從何挖起。

  揚起的壓克力板粉末,排列成一大張綿密的網,漆黑的電梯裡他無處遁逃,顆粒狀的網子無預警地包住他,全身像是浸入沙灘,細沙迅速包覆他的身軀,粉末黏附他的皮膚,以詭譎的力量滲透進他的體內,他的肉體倒像逐漸下沉的流沙,大量的粉末吞入其間。

  細小的血管中,不屬於人體的異物在血液流竄,很快地就在窄小處堵塞,斷氣沒多久,血液也停止流動。

  靈魂脫體的那瞬間,梁志成發現原本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頓時明亮起來,他仰頭看電梯的燈仍暗著,他的意識漂浮在空中,俯下身看,是他的身體。

  口的周圍滿是唾液,雙眼圓凸彷彿要掙出眼眶,五官溢出鮮血,指甲在脖子上留下數道血痕,身體斜躺在電梯門上,地上流滿污濁的穢物。

  五分鐘前,他還坐在管理室看電視,如今不過是一具破敗、醜陋的屍體。

  「你究竟是誰?」再糟,也糟不過現況,梁志成不知該作何表情,他壓抑情緒問。

  這時,原本停在一、二樓夾層的電梯緩慢下移,停回一樓,方才他使勁想推開的門,平時還會因為年久失修而顯得遲鈍,這時卻平順得猶如塗上潤滑油開啟。

  失去門的支撐,他的屍體橫倒在電梯門,無法闔上的雙眼,空洞地看著油漆剝落的天花板。

  魂魄漂浮在空中,他很快找到移動的方法,只要心裡有移動的念頭,他就能夠隨心所欲。他頭下腳上端詳自己死去的臉孔,想要將那張驚懼的面容調整回原本的表情,卻無法碰觸。

  一滴水珠落在他的臉上。

  原來鬼也是會流眼淚,他伸手抹去,就連鬼的淚水,也無法碰觸人體。

  「如果你要碰自己,除非附身到世間的物品或生物上。」

  梁志成轉頭,方才只會重複單字句的電梯語音,這時卻像個人般對他說話,但仍掩不住平板的語氣。

  他看身邊的擺設,就只有他平時清理公共設施的掃帚與畚箕,總不能拿掃帚在臉上掃幾下,再用畚箕壓一壓吧?

  「為什麼要殺我?」

  「你的名字在生死簿上前十頁,距離第一次寫上你的名,已過了二十五年,在我說這句話時,已經又翻過一頁。不是我殺你,是你的命運要死於此。」

  「這樣死去,太不合理了。」

  「世間有多少死亡,是能讓人感到合理?」

  梁志成咬唇,往常要是想到死亡,總會心跳加速到幾乎悶住氣的地步,他撫著胸口,是沒有任何溫度的接觸。

  「上個禮拜被你殺死的女人,也是因為生死簿上有她的名字?」

  「是,但她沒有你問這麼多,靈魂一脫體,她就嚷著要報仇。」

  「仇報了嗎?」

  「她現在啊,應該在排隊等著轉六道俄羅斯輪盤吧?」

  若他仍是人,也許會關心那名被索命的對象,但現下狀況是自己也成了人見人怕的鬼。

  「你是操控電梯的鬼?」

  原本電梯語音是維持通電的狀態,若是無人乘坐,也會發出嗡嗡聲。那份惱人的噪音乍止,梁志成感到周圍陷入異樣的寧靜,原本夾住他身體的門霍地大敞,他飄到電梯外,眼前除了電梯,彷彿看到一層淡霧籠罩住它。

  擁有電梯外型的淡霧,緩緩抽離電梯本體,逐漸縮小成約莫一個人的高度。

  霧氣像捏麵人般,揉塑成有頭、有身體四肢的人類外型。

  「這樣就可以不必用那台裡面爬滿蟑螂的音箱講話。」

  「你變成人,不,變成鬼,可以不要選擇主委的外型嗎?」

  站在梁志成眼前的是一名腆著大肚子的中年男子,就連聲音也與主委相同。

  「我看你平時見到他都很開心的樣子,還以為你很喜歡他。」『電梯』噘起嘴,露出與外型不搭襯的苦惱表情。

  「不喜歡。」面對控制自己薪水的人,還能露出厭惡的表情嗎?梁志成沒說出,在心裡默默地駁斥。

  「等我一下。」說著這話的主委外貌,旋即扭曲成一團,圓滾的肚子消下,胸前稍微隆起,身上一零一件汗衫也換成開高叉的艷紅色旗袍,貼身地勾勒出身體柔軟的曲線,盈手的足踝也套上高跟鞋。

  搽上淡妝的臉龐,明亮的雙眸眨動,手上不知何時也蹦出一支麥克風。

  「下面有一根棒子的人類,應該都喜歡這款的吧?」朱唇輕啟,大剌剌地交疊雙腳,飄浮在空中甜笑。

  「你變成那張海報裡的人?」

  「嗯,照著變會是一張薄紙,這樣就不能講話了。如果是像蒙娜麗莎那種經過修練的,或許還有辦法。所以我下半身是參考上禮拜的那個女人,你要看看嗎?」她說著,作勢要掀起裙擺。

  「不,不用。」梁志成無奈地擺擺手。

  「別害羞,看你的樣子就知道經驗很少,想跟我來一次嗎?雖然你現在碰不到人類,但同是靈體是可以互相碰觸,我可以讓你欲仙欲死,啊,抱歉,你已經死了。總之,就是會讓你不後悔死在這裡。」

  梁志成任憑那名實際年紀足以當自己外婆的玉女貼在身上,纖細的手指開始解他繫在領口的領帶,另一手則解開皮帶,探入內褲開始撫搓。

  「等等,你動作也太快了吧!」他襯衫敞開,原本陷在溫柔鄉的意識突然清醒過來。

  「不快啊,看你也很有反應。」『玉女』輕笑,用麥克風上端的網磨擦他的乳頭。「這裡都挺起來了。」

  梁志成見自己不知何時被移到管理室外,明亮的燈光雖然對靈體無害,但對剛死的他來說,猶如拿著探照燈照得他無所遮掩。

  「在這邊太丟臉了。」此時,他已經不阻止『玉女』的攻勢,言下之意是只要換個地方就可以繼續進行。

  「只有我和你而已,就算現在有人經過,他們也看不到。」玉女挑眉瞪向管理室內的電視,當時梁志成離位也不知道會永遠沒辦法回去,電視就一直開著。「你看什麼,A片看膩了想看活春宮嗎?小心我讓全部的電衝到你身上炸死你。」

  電視螢幕閃爍數下,馬上切斷電源。

  梁志成見她的權力那麼大,不由得畏懼起來,方才一時遺忘的恐懼感襲上,卻又掙不開看似纖弱的外型所施展的力氣。

  「住手。」力氣比不過人,他只能無力地以口拒絕。

  「都流出來了還想拒絕嗎?」玉女酡紅的臉笑著,她兩指一捺,讓梁志成忍不住呻吟。

  「我、我……我是同志!」梁志成情急脫口。

  如他所願,玉女馬上停止挑逗。

  梁志成衣衫凌亂,一被放開後馬上躲進管理室。

  「是同志啊……」玉女手撫下巴,鳳眼瞇起,伸舌舔唇。「早說不就得了。」

  梁志成隔著管理室的玻璃,看那張貌似狐狸的面容,又扭曲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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