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記寄札

         陰陽交錯：比喻各種偶然因素湊在一起所造成的誤會。

 　　語出：封神演義˙第三十五回：聞太師這一回陰陽交錯，一時失計。

　　             亦作陰差陽錯、陰錯陽差。

　　大學聯考放榜後幾星期，系上的學會就拿到幾張新生的名單，名單上寫著新生的姓名、准考證號碼以及一張大頭照，這時孤家寡人的學長姐，無不極力拉攏這群當政的幹部，試圖將看上眼的新生納入己家。

　　何以稱為家？直屬學長姐與學弟妹稱為家，通常隔屆為異性，往往見到大二學長搭個大一學妹作男女朋友，而學姊配學弟亦無不可。

　　系學會是個吃力不討好的地方，別看起初受盡巴結好處，等到學期開始後，接踵而來的活動才是重頭戲，到時候辦得好是應該，辦不好就不該。

　　「今年的正妹很多喔！漢哥，你也來看看。」

　　我是許維漢，暑假後升三年級，說來也慚愧，因為被唯一開那門必修課的老教授當了再當，重修還是被當，逼不得已只好來上暑修，起碼三修時能夠逃過他的魔掌。連上三節課後，想及回宿舍也無事可作，不如就晃到系辦去探望那群學弟。

　　一進系辦，跟助教打過照面後，就看到一群人圍著幾張資料低聲討論，他們發現我走近就自動讓出一個空位，一張張穿著高中制服的大頭照印在紙上，像是讓人叫賣的商品。過去並非無人對這樣的事提出抗議，但屈就於群眾壓力下，最終仍舊是繼續實行。

　　我瞥了眼上面的照片，一直以來我不曾相信憑著一小張照片，就能夠找到自己理想的對象，一個人沒有實地相處過，又怎麼知道對方的本性？況且就算真的出現我想要的對象，也不可能在他們表露。

　　「這個有正到，一定是個長腿妹！讓她到我這家。」跟我同寢也同鄉的學弟，指著照片中穿著白領襯衫的女生嚷嚷。

　　「喔，她還不錯正，不過胸部看起來很小。」

　　蔣育棠，從照片上看來是屬於運動型美女，甚至該說是偏向中性。不難理解學弟為何會選她，從他宿舍的那些片子就可窺之一二。

　　平常隱藏自己的性向慣了，在這種對女性品頭論足的場合尚能應對，但時間一久也覺得乏味，一直等到他們幾個人挑選完畢，再替其他不在場的同學抽籤決定直屬學弟妹，我早已藉故先回宿舍。

　　開學前的迎新活動，我才知道那名長腿正妹是男的，他的學長為此扼腕不已。據說是當時拍照的店家用電腦修飾照片，不知怎地修的就把他修成像個女生，當時我們拿到的資料也沒刊登性別，過去沒有附照片時也常發生因名字雌雄難辨而誤認。

　　照片再怎麼修也是有個原來的模樣，蔣育棠本人眉清目秀，倒是擁有男性少有的乾淨，嗓音清朗，舉手投足看上就是符合現在小女生喜愛的類型。

　　壞就壞在他的自我介紹，天底下有哪個新生是這麼講開場白的？

　　「大家好，我是蔣育棠。很高興能夠進入這個系，雖然之前就聽我哥說學長學妹制就是要撮合情侶，但我也沒想到自己竟被當女生分了一個學長。」聽者無不嘲弄那個頭低到要埋入桌下的學長。「本來我接到學長的電話時，還以為現在的消息這麼靈通，連我的性向都知道。」

　　此話一出，席上此起彼落的驚呼聲，倒是引得我專注看他的神色，只見他面色一凝，隨即又笑開臉，直說是特地想來要唬弄大家。

　　就因為講得太過直白，我反而不當它是玩笑，看到他與旁人笑鬧的模樣，莫名地讓我的目光跟隨著他。

　　過去曾在網路上交過男友，彼此能夠自在交談，但一談到要出來見面就避之唯恐不及，甚至還有以自己是女性為藉口回絕。久而久之，也逐漸不再用那種方式找對象。

　　如今能有個似乎是同性向的人在眼前，而那個人也屬於會讓自己著迷的類型，若說沒有一丁點期待是騙人的，但沒確定之前也不敢貿然親近，只好偶爾在同寢的學弟旁邊觀望，他之後多收了一個學妹，之前的學弟就當買一送一。

　　新學期開始後，我因忙著補習就將系隊的職務辭去，年級差了兩屆，課也相差很多，大一又多是一些共同必修的課程，為了和他修同門課，我選了之前排斥已久的選修課，只為了三個小時和他待在同一間教室。之後才知道他也加入了系隊，無奈實在抽不出時間，我就沒有厚顏申請回鍋。

　　我本來就不是那種會主動告白的人，一直到期中考，我和他的關係都僅止於修同門課，他大概連我是誰都不曉得。直到有一回上課前，我看見寢內學弟的電腦螢幕跳出一個視窗。

　　是他。

　　上面寫著他待會不去上課要直接回家，如果老師點名不用替他點，之前借的書要下星期才能還。

　　我見這留言，也提起原本準備上完課要帶回家的行李，三步併作兩步地飛奔到公車站。選了離起站較近的那站，這時間的車正少，搭上同班的機率也較高，在等公車時，我打了手機給在校門口當校警的同學。

　　「喂！阿青，你幫我看一下建豪他學弟有沒有在門口等公車？」

　　「你說大頭照很正的那個喔？……有啦，要幹嘛？」

　　「沒事，你繼續忙！」

　　不顧電話裡的人開始咒罵，我安心地闔起手機。

　　公車來了，踏上車放眼望去，果然是擇日不如撞日，車上只剩後頭有一組雙人座。

　　這公車的座位怪得很，一個大男人要屈著腳窩在不大的椅子，無奈我怎麼縮緊身體還是佔了另一個位子。我飛快地想到要是他見我陌生，恐怕就直接站著坐車，眼看就要到下一站，我也看到他舉起手招呼。

　　就在這時，我腳一跨，兩眼一閉，頭一仰，輕輕吐息，偽裝熟睡的假象。

　　果不其然，在我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他坐了我身邊的位子。

　　天氣冷了些，我可以感覺到他微涼的體溫貼在我身上，十幾分鐘後平穩的細鼾傳出，我偷睜開一隻眼看他，原來一直貼著我下巴的是他的臉頰，為了看他的睡容，我小心翼翼地移動坐姿，沒想到這驚動了他，直往我身上蹭，調整成最舒適的姿勢。

　　他微張著嘴巴，見這模樣若沒親下去，在現代可以稱作是柳下惠嗎？

　　不知不覺，柳下惠睡著了。

　　之後也不知怎麼睡的，我們兩人大概是互貼著對方的臉頰，突然一陣濡濕貼上我的臉，蔣育棠像被電了一下似地驚醒，感覺到他跳開我也沒睜開眼睛，這時候清醒只會讓他難收場。

　　他似乎是伸手將自己臉上的口水抹去，突然又沒半點動靜，接著輕拍我的肩膀。

　　「學長、學長……。」

　　他的口水還在我臉上，看來他應該是要認錯。

　　在他還在猶豫不決時，我已經想好要怎麼做。

　　首先，先假裝從熟睡中被叫醒，裝作很痛苦醒來的模樣，大抵就是要讓臉部器官充分運動，接著用力地想睜開貼得死緊的眼皮。

　　睜開眼睛，看見他不知為何受驚嚇的臉孔，我迅速抹掉黏在臉上一陣子的口水，往嘴裡吞下，這樣就算他想認錯，也沒那個膽量認了。我也沒時間顧忌他會認為吃他口水的人噁心還是什麼的，就現下狀況來看，如果還掏張面紙擦拭，反倒是不自然。

　　「學弟真巧啊，讓你看到我睡到流口水真不好意思，多謝你叫醒我，你也是要坐火車的吧？」

　　看來他嚇得不輕，紅著臉僵硬地點頭，看我看得兩眼發直。

　　「到站了喔，你不下車嗎？」

　　「學長，我幫你提！」

　　光吃點口水就能讓他親近至此，我不由得笑了起來。

＋＋

［好孩子別學］成語造句：「自從收了個照片看來陰陽交錯的學弟，每次看愛情動作片時都會出現他的幻影，更奇怪的是本來不看片的學長，最近都會在我位子旁邊徘徊，我丟張片子給他，他看到那個長得像學弟的女優竟然馬上硬了。」

　　　　　　　　　　　　　　　　　　　　　──語出長腿控學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