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生活持續了一個學期,一星期五天,有兩天可以搭乘專車去趕第一


節課,另一天因為我和他是同一節有課,我也很厚顏地待在他的小屋,翻翻書


、看些影片,兩節課的時間剎那即逝。




  之後我知道他是公行系的老師,也在書上看見他的署名,雖然是同一個學


院,但兩個領域終究不太契合。心底很想上他的課,在學期末選課時,在必修


通識上看到他的名字,毫不猶豫就點選,即使那個名稱看來乏味得讓人直打哈


欠。




  之前私下相處時,顧忌自己是晚輩的身分,太過隱私的事也不好意思問出


口。直到在課堂上,才知道他獨居是因為與妻子離異,幾年前曾因癌症而瀕臨


生死邊緣。




  每天早上,我仍然步行到掃區。學期初翔哥也曾問過我,要是我想調到離


宿舍比較近的地方也沒問題。也許是為了在每天早晨,聽見老師爽朗的聲音,


我不假思索便婉拒了。




  人這種生物,要說情感主宰行為是無可厚非,情感一湧上心頭,吉凶未卜


,疑心重的人,還得再三思量。




  同情心大概也是這麼回事,在我們這些未見過風浪的學生來看,他的遭遇



無疑是最好的課程。曾有年少輕狂,他對時政有所不甘;曾有衝鋒陷陣,如今


只能坐在書房中遙想。身為得過且過的學生,許是無法體會如此思緒。




  「人能呼吸,就是天底下最美好的一件事。」


  

  前一天學校有位物理系的學長自殺,他以此話作評。




  我幾乎壓抑不住落淚的衝動。聽過、看過太多勵志的故事,也許是因為那


些離我們太遙遠,遠到我們無法信任它們的存在。如今一位曾搭我的肩,與我


熱切討論影片的長者這麼說,才真實感受到讚詠生命的情懷。


  翌日早晨,車上。




  「能呼吸,真的很美好。」衝著撲鼻的玉蘭花香,我不自覺地說道。




  說出後,我不太自在地直盯著前方,直到熟悉的笑聲發出。




  「如果吸到的是森林的空氣,那就更美好了。」




  我將懸掛在後視鏡下的玉蘭花摘下。




  「這個可以給我嗎?」




  「想要就拿去吧,我再去買就可以了。」




  我把玩起手裡的花瓣,卻無法解釋我摘下它的理由。




  下車步入教室,同學玩性興起,就從我的手中奪走,前一刻仍溫徐散放芳


香的花朵,成了一灘目不忍睹的花泥。




  我將手掌覆上自己口鼻,它仍遺落在此,也是他車上所擁有的氣味。




  「老師,你很愛玉蘭花嗎?」




  聽說他系上的學生都直接叫他的姓,但我總覺得彆扭,於是維持最初的叫


法。




  「你不喜歡?」




  「不、不,只是看你車上一直都有玉蘭花替換。」




  「我看賣玉蘭花的阿婆都沒生意,就每天特地開車過去買。」


  直到我畢業那年,除了所學不同,生活總有他的存在。因為工讀全勤,翔


哥也說過要由我接下組長一職,能夠躋身為有車階級固然不錯,但我仍賴皮地


繼續坐專車。




  畢業那天,我穿著學士服,走向佇立在外系的他。




  「恭喜畢業。」一如三年前第一次見到的笑顏。「你的帽子歪了。」




  他踮起腳,靠在我身上調整帽簷。




  一滴淚啪咑落在他仰起的額頭。


  「對、對不起,老師。」倉皇失措的我,只能用手胡亂抹著他的額頭。




  「沒關係,想哭就哭出來。」




  我摘下調整好的帽子,仰起頭,注視從入學第一天就見過的禮堂,矗立其


外的樹木,將別離這些景物。




  「老師,您多保重,自己一個人要多小心點。」不擅表達的我,這樣的話


已經是極限。




  他露出了然於心的笑容,將我抱著滿懷。






  從有他存在的學校畢業,也離開有他居住的城市。




  我們的距離化為兩個小時的車程。




  我以中文寄伊妹兒給他,他一如慣例地寄回英文信。




  研究所的第一天,回到宿舍後,不知打從哪來的勇氣,我只發了一段句子


給他。


  我喜歡你。


  隔天早上,信箱有一封他的新信。


  『哈哈,那你就要跟很多人搶了。』




  我茫然地看著這段字在螢幕上,似是浮動了起來。




  鬼使神差似的,我捧腹大笑。




  認識了三年多,這就是他的玩笑方式,一定是將我的話當作學生對老師的


傾慕。


  這樣的回答,其實也不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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