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這樣爬山,比外頭優渥的供薪,也算是計入交通費了。距離上課只剩


十分鐘,我卻剛走到學生宿舍,望著隱沒在樹林中的校舍,幾乎動念要進宿舍


睡回籠覺,但待會是系上劊子手的必修課,姑且不論之後會擋修一大家族,就


此被他盯上可不好過。




  趕在上課鐘聲最後一響,我總算競走到社科院樓下。




  到教室內已經離鐘聲結束三分鐘,盡量忽略教授惡狠的目光,挑個不起眼


的位子坐下。所謂不起眼的位子,就是扣除前三排和後三排的座位,排數可依


教室大小略作調整。


  劊子手有如含滷蛋的說話方式,若不專注聽還以為在上外文課。這樣的課


就在一手轉筆,一手撿從遠處脫逃飛來的轉筆中度過。




  人不墮落枉大學,似乎冥冥成為大學生的默契,縱使仍有一群默默讀書的


學生,也抵擋不住惡勢力的欺壓。




  上完一天的課回到宿舍,接過室友丟來說要交流的無碼片,扔去一片做壓


寨夫人。




  「喂,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哪有人拿一片換四齣的?」




  「不看就拉倒。」




  沒錯,宿舍的生活就是如此,有用不完的精力,當然也佐以看不完的片子


。大一剛踏入群體生活,對彼此還有顧忌,現在熟了,該看的不該看的也都摸


透,只要別借用電腦發洩完後,將面紙團留在桌上就好。




  娛樂只剩下玩線上遊戲,沉迷了就連課也不去上,玩到退學也是大有人在


。所幸我還自認不足功力,也就不曾碰觸那塊領域。




  沖澡時,拍拍小腿,果然結起一塊不均勻的肌肉,還真多虧了那段山路。


驀地想起那位餵狗的男人,以及那群被遺棄的狗。我擅自將他們當作是互相舔


舐傷口的同伴,猛然一驚,只為自己的張狂感到羞恥。


  隔天早晨,約莫與昨日相同的時間,我步行到掃區。



  他坐在有如童話中老奶奶坐的搖椅,手上捲著書,專注地閱讀著。身在林


蔭下,靜謐的空氣注入景物,天地已融作一氣。




  我放輕腳步地從離他十步之遙的草坪走過,撿了昨天用的竹掃帚,卻意外


踢倒不知何時出現的水桶,一陣塑膠撞擊地面的滾動聲,我急著翻正水桶,卻


將掃帚往旁邊丟去,造成更大的聲響。




  這麼大的聲音,他應該往這邊看了吧?




  我蹲下身放好水桶,撿起橫躺在地的工作同事,戰戰兢兢地抬起頭,出乎


意料沒對上他的視線。也許是看得入迷,達八風吹不動的境地。




  我拿著掃帚,做著與昨日無異的事。昨晚臨時加入午夜電影同好會,看的



片子與其說恐怖,倒不如說其中的錯誤太多,結果到了睡夢中,竟然幻化成意


想不到的真實體驗,造成本來就不足的安穩睡眠時間縮短。




  打了個可以吞拳頭的哈欠,眼淚因此快掉下來的感覺真痛快。




  「早安!」嘴巴還沒闔上,背忽然拍上一掌。




  差點咬到舌頭。




  「早啊,老師。」轉身面對他,低著頭,我強作鎮定地回道。




  「昨天熬夜對吧?」他皺眉問道。「打電動?」




  「呃,不是。是看電影。」我就是沒辦法說謊,尤其是在面對長輩的時候



,更是沒輒。




  他嘆了一口氣,嘴裡聽不清楚在叨念什麼,大概就是講年輕人不要因為有


本錢就揮霍這類。




  「看了什麼片呢?我也很愛看電影。」轉個口氣,他順口問道。




  本來直說無妨,但昨晚看的是連國內都還買不到的片子,順勢我就胡謅了


一部曾聽過的影展片,內容是描述暴虐沙皇的執政與殞落。




  才一說出口我就後悔,因為他露出贊同的神色。要是就這話題往下發揮,


那我就等著穿幫了。




  「你繼續掃,我去拿個東西,掃完在這等我一下。」




  所幸關於那部片的話題就這樣結束,我加緊速度擺動掃帚,以免又趕不上


第一節的課。




  正思忖老師為何一直沒出現,我已將掃帚放回工具箱。




  當我踏上柏油路,只見遠處駛來一部白色邊士,我退身到草地上,沒想到


車子就在我身前停下來。車窗拉下,駕駛遞出了一袋東西,看那形狀,是一疊


影片沒錯,而且是恥於面對的正版品。




  「看完再還給我就可以了。」他笑瞇了眼說道。




  「謝謝老師。」看他的神情,我一定是說中了他的喜好,除了謝謝,也不


知道該說什麼。




  我接過袋子,他也拉上車窗,車窗未密合,又降了下來。




  「你第一節有沒有課?」他側身問道。




  如果是一般學生,可能就假裝沒課,跟不是很熟的人共處密閉空間,要說


多尷尬就有多尷尬。但是我是厚臉皮的學生,明知道對方可能只是禮貌性問問


,仍然故作哀怨地點了頭。




  「我順便載你。」他收拾助手座上的公事包和牛皮紙袋,將整疊扔到後座


,才打開門。



  

  第一次坐這種車,我關上車門,動作極為不自然地繫上安全帶。




  「謝謝老師。」我出口依然是這句。




  「不客氣,以後有第一節課時,我都可以順道載你。」




  「謝謝。」別說我辭窮,面對長輩就是這麼回事。




  「到哪個院?」




  「社科。」




  「那就順路了。」




  車內陷入沉默,這時我才發現他是用校內沒人遵守的速限開車。




  平常在學校走路慣了,在過馬路時總得左顧右盼,唯恐為了成全他人當個


追風少年,就淪為犧牲品。




  他果然是個好老師啊。




  「什麼事那麼開心?」在等學生過馬路的同時,他困惑地轉頭問。




  「沒什麼、沒什麼。啊,可以繼續開了!」不知該如何解釋,眼看路人都


走離車道,只能以這轉移話題。




  車子繼續緩慢前進。


  揣緊手上的影片,臉上的笑容似乎怎麼也無法收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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