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愛讀書,但在這大學文憑等同過去高中畢業的時代,我勉強考上一所中等的私立大學,依照分數填上不熟悉的科系。
從大一上著乏味的課程,一直到大三,我的志向仍不見歸處。眼看周圍同學失了過去一年級剛進來時的無憂,要不每天往補習班跑,要不就拿著一本如字典厚的證照試題本翻閱。
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選了同學說有趣的通識課,聽那老師在台上述說一代文學大師的生平,縱然我理解那老師所想表達的深沉,然而逝者已矣,後人的追憶終究是枉然。
大二的暑假前,我找了家看起來沒什麼人的咖啡廳,打算在期末考前惡補一陣。
濃郁的咖啡香,偌大的咖啡廳只有老闆一人。
我啜著咖啡,不酸不澀的滋味一反我過去所以為的咖啡。
暑假初,我如願以償到那家咖啡廳打工。
「老闆,你這咖啡賣這種價錢,學生不會來買。」
之後我們逐漸熟稔,我才這麼對他說。
「這麼好的豆子給你用你還泡不出好咖啡,要是我拿便宜的豆子給你,那我就準備關門了。」
打工一個月,我仍沖不出最初踏進店裡喝的那杯咖啡。
要不就是太苦、要不就是太酸。
老闆總是早上七點到店裡,拿一份從隔壁便利商店買的報紙,坐在靠窗的角落,等待我遞上今晨的第一杯咖啡。
上班的第一天,他連杯子都沒碰,直到蒸騰的熱氣消散,他看完報紙後一聲不響地離去。
現在,他會捏著杯耳,低頭啜一口後,說苦或酸,放下杯子回頭看報紙。
一直到暑假的盡頭,那天也許有莫名的神助,即使我不相信天主、基督,甚或是佛陀,但煮咖啡的過程就有如搬演一部排練畢生的舞台劇,傾倒方磨好的咖啡粉,關熄火苗,彷彿一切都是極為自然。
我頗富自信地將咖啡端給老闆。
心中忐忑,不禁往後退了幾步。
老闆端起杯子。
良久,我聽見杯底撞擊杯盤的清脆聲。
他默默無語。
「老闆,這次的如何?」按捺不住我出聲問他。
他沒回頭看我,我盯著他的後腦杓。
「喝完了。你說呢?」
一股宛如最適咖啡溫度的暖意,緩緩地在我胸口擴散。
通識老師為了我上課不認真,特地約我私談。他問我曾經著迷過的事,我就告訴他這段打工,每天早上為了泡一杯讓老闆滿意的咖啡,我樂此不疲。
老師笑著聽我說完,微笑的臉頰有兩弧淺淺的酒窩。
「你一定很喜歡那個老闆吧?」
喜歡嗎?也許只是不肯認輸吧?
為了滿足品味而開的咖啡廳,最終不敵周圍陸續開設的咖啡連鎖店,在寒假初,草草關門。
他唯一喝完的那杯咖啡,恐怕是我一輩子無法再嘗到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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