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記寄札

　　我擦乾頭髮，拿起放在書桌上的金環，重新套回頭上。

　　從小我和郁欣就是標準的鑰匙兒童，打自國小開始，爸爸和媽媽總是讓我帶著她在家、學校、安親班間往返。即使我們倆只相差一歲，但她從小就只有我可以依賴，無形中年齡差距擴大，也就養成我始終順著她的習慣。

　　進入睡袋後，拉上拉鍊，兩眼一閉，我的意識再度進入一個虛擬的軀體。

　　我掉落在之前離開遊戲時所待的學生會室，都過了近一個小時，我本來以為他們老早就去別的地方，學生會室的門敞著，我看見政文和一名沒見過的男學生在門口交談，兩人的動作似是在爭執。

　　那名陌生的學生一看到我突然噤了聲，他向政文示意我在他身後。

　　「太好了，你總算回來了。」政文一見到我就抓住我的手，我見他的手握得煞緊，但我卻全無感覺。見他高興的模樣，本來我進來遊戲時心懷的不願意，也逐漸消褪，若之後能當作一般遊戲，只要別太過火，我想我還能夠繼續下去。

　　我轉頭看向與政文差不多身高的陌生學生，他的年級槓旁繡著狼墨兩字，只見他突然扳過政文的臉，湊近一吻隨即鬆開。

　　政文一臉驚訝，慣例的火花在他們兩人間炸裂。

　　『玩家狼墨達成以吻解決爭執任務，接吻技能提升一點。』

　　「你剛剛說那些就是為了要達成這任務？」政文抹抹嘴唇，悶聲道。

　　「借我利用一下你也不會有損失，難道你要叫我跟我家寶貝吵架嗎？」狼墨朝政文抱歉地笑了一下，突然面對著我。「抱歉了，讓你看到這幕，這只是遊戲。」

　　他稱是有事，就消失在我們的視線。

　　「辛豫、阿青，你們也該現身了！」政文朝無人的空氣喊道。「夏夏，他們都是我們的團員，兩個都是女玩家，等到這關過了，她們也會跟我們一起到下一關，辛豫是風紀，阿青是學藝，連同剛才你看到的總務和書記，還有最近因為有事沒上線的康樂，就是目前我們的成員。」

　　阿青的外表就像之前郁欣看的那部同志連續劇的男主角一樣，身形有些單薄，但不失一股英氣。至於辛豫，整個人就像個健美先生，光看他身上的制服，繃得鈕扣都要彈飛出去。

　　「你們好。」我禮貌性地向他們打招呼。

　　他們默不作聲，兩雙眼在我身上打量一番，才點頭當作打過招呼。

　　剛才在進入遊戲前，我試著新開一個人物，一開始系統就問我是否保留原音，要不就讓軟體模擬出男聲，從剛才到現在遇到的女性玩家，大概都是用變聲系統改變嗓音，否則讓健壯的猛男發出嬌滴滴的女聲，怎麼聽都不對勁。

　　明知道使用目前這人物就會讓人找出來，但我也別無選擇。

　　「現在我們四個人湊一塊，也沒有什麼任務可以去做。」阿青撫著下巴，很有古代軍師的架勢。「夏夏，你要不要跟我去騷擾年輕老師？」

　　他一臉正經，我看在場的其他兩人，臉色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對勁。

　　「這樣不太好吧？」我想我可能是這團中、不，這個遊戲中唯一守著道德規範的人。

　　「說的也是，你現在的職位如果去騷擾老師，搞不好會被玩家扮的老師反將一軍，到時候要讓你脫身就不太容易了。」阿青皺著眉，看來又在想其他辦法。

　　雖然我完全聽不懂他剛才在分析什麼事，但似乎是因情況對我不利就作罷。

　　「不然我帶你翻牆出去？」一直保持沉默的辛豫突然開口。「我記得有一條是乖乖牌會長翹課，結果在泰迪熊被學校老師逮住。」

　　「泰迪熊？」我困惑一問。

　　「就是裡面有打拳、抓娃娃、賽車、打太鼓的遊樂場。」阿青馬上回答我。

　　原來是仿稱。

　　「政文，你有在這世界當過校醫，校醫的等級應該跟學校老師差不多。待會我先帶他到泰迪熊外面，你等一下換職業後直接到泰迪熊就可以逮住他。」辛豫表面是對著政文說，實際上應該是要告訴我流程。

　　政文瞄了我一眼，嘴裡低聲默念一句像咒語的話，就消失無蹤。

　　「我還有事先離開了，你們也要快一點，不然放學這段任務就等同無效了。」阿青伸手往口袋掏著，傳出清脆的硬幣撞擊聲。「拿去，我剛才帶人去順便換點錢給他，這是他玩剩的，你到那邊可以試著玩玩看。」

　　「謝謝。」我接過閃著金光的遊戲代幣，每枚硬幣上果然都有一隻泰迪熊。

　　「那我們走囉！」辛豫伸手把我扛上肩，我的上半身貼在他厚實的背上。

　　「祝你們好運，明天我會再來找你們。」

　　我看不到阿青的臉，只聽見他的聲音逐漸遠去，而身體與辛豫的接觸也無感覺，整個人就像騰在空中。

　　「郁欣，你這樣抱著我不重嗎？」

　　他本來快跑著，突然慢下腳步。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

　　雖然我看不到她的表情，現在應該是一臉驚訝吧？

　　「如果在遊戲中我連你都認不出來，我還能當你哥嗎？」

　　姑且不論我們現在的動作和外型，不只是她倒過來的名字，光從舉手投足我就可以知道是她。

　　「哥，剛才在你房間大發脾氣，為了要跟你解釋，我回到房間後就趕緊上來，要是你不願意繼續玩，我也要跟政文交代一下，而你現在上來了，我也必須跟你講一件事。」
　　
　　到圍牆邊，她放下我。

　　「你先上去，坐在我的肩膀上。」

　　郁欣蹲下身，我不自在地跨坐在她的肩上，她站起身後，用兩手抓住我的腳，讓我攀住可以有觸覺的圍牆頂部，她一手撐住我的身體，另一手抓住磚頭的一角，腳一蹬就跨上圍牆。她摟著我的腰越過牆，動作流暢得有如武俠片中的俠客。

　　我在她的背上，讓突然成為猛男的妹妹背著，似乎是將小時候的記憶重現，只不過當時是我背著她。

　　「妳剛才要告訴我什麼？」

　　「政文不是人。」

　　風在耳邊輕拂著，我感覺不到郁欣撐住我的手，但我可以感受到周身的空氣因她的跑步而顫動，以及她的聲音確實讓我聽見。

　　「正確地說，政文是個無法離開這個遊戲的靈魂，而我是身陷其中的蠢蛋。」

　　郁欣用著平淡的口氣說著，陌生的男聲讓我得確認這是否出自她的思考，她跑步的速度並沒有因此慢下，很快地到了一家有著泰迪熊招牌的遊樂場。

　　「我們下線談談？」站在地面上，我伸出雙臂要摟住她。

　　郁欣搖頭。

　　「如果你突然下線，政文會知道我告訴過你，待會別讓他知道我剛才跟你講的話，其他的事就等你下線再講。」

　　她垂下雙肩，緩步走回方才我們來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