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記寄札

　　「羅密歐，為什麼你是羅密歐？」長髮盤起的女孩俯在大理石砌的陽台，對著攀在樹上的少年喊道。

　　樹上的羅密歐，深情款款地凝視著少女，紅艷的雙唇微啟，準備說出心中琢磨已久的台詞。

　　「茱麗葉，我的茱麗葉……。」

　　微風吹過樹梢，枝葉搓挲，掩蓋了枝幹斷裂的聲響。

　　沉溺在情愫的少年未察，視線迅速下墜，他見少女驚慌的面容，欲抓物卻無以為力。

　　兩層樓高的距離，掉落的時間卻超過他想像。

　　樹的周圍是草地，但不像跌入草堆，他睜開因懼怕而緊閉的雙眼，映目是名留有長黑髮的青年，他的一部分長髮像茱麗葉一樣綁在頭上，青年用深邃的黑瞳端詳他。

　　「你還好嗎？」黑髮青年面露擔憂問道。

　　「還好。」比起被接住的他，接住從高處掉落的身體，承受那重量的手更應該擔心。

　　這時羅密歐才意識到自己緊攀住對方的身體，不好意思地鬆開手。

　　「請問你是誰？」羅密歐拍拍衣服站到地上，好奇一問。

　　他見對方穿著，像是從異國來的旅人，連皮膚也不像是鄰近國家的人種。

　　「在下梁山伯。」

　　羅密歐環顧四周，不知幾時黑夜換上白日，身邊竟是小橋流水。

　　「請問這裡是哪裡？」一股不祥的預感襲上，他清楚這景色不是茱麗葉家所有。

　　「浙江會稽。」梁山伯見他突然毛躁起來，連額際都滲汗，於是拉開紙扇替他搧風。

　　「會稽？浙江是個國家？」

　　「不是，這裡是中國。」梁山伯忍不住笑開，看對方像是個機伶的孩子，推敲他的腦袋也許不如常人，於是便好聲指正。

　　「中國？中國！這裡是中國？」

　　羅密歐緊抓著梁山伯的肩膀，拚命地搖晃。

　　梁山伯面帶憐惜地看著抓住自己大叫的少年，思忖待會該不該去問問異國商旅是否弄丟了精神失常的孩子。

　　原本他是因為讀書讀累了，就散步到屋外透氣，沒想到就接到從樹上掉下的男孩。

　　「孩子，你知道自己的名字嗎？」梁山伯讓羅密歐坐在樹下，像對待走失孩童般柔聲問話。

　　「羅密歐。」羅密歐見眼前與家鄉迥異的景緻，忍不住又流下眼淚。

　　第一眼還未注意，梁山伯在安撫少年的過程中，發現少年身穿剪裁極為細緻的異服，袖扣與胸針皆是用寶石鑲成，猜想大概是大戶人家的少爺，不知怎地竟會來到人煙罕至的郊外。

　　「稱你羅公子可以嗎？」

　　羅密歐默不作聲，他聽不懂公子是什麼意思，也無暇深思其意。

　　「少爺，我拿夫人蒸的包子過來了。」遠方一名身穿粗布衣的少年向他們跑來，手裡拿著用布裹的三、四個包子。

　　羅密歐皺著眉頭。

　　「那個人是誰？他在喊什麼？」

　　梁山伯轉頭回望，又看看羅密歐。

　　原來這孩子不僅腦袋不靈光，連耳朵也不太行。

　　梁山伯嘆口氣，同情地摟著羅密歐，輕撫他的背。

　　「少爺，吃包子吧！」四九挑著眉看被自家少爺抱住的孩子。「這個綠眼捲毛人是誰？」

　　「四九！不可以對客人無禮。」梁山伯面色一凝，隨即對羅密歐抱歉地苦笑。「對不起，他說話就是這樣，來，吃點包子。」

　　「他說些什麼？」羅密歐接過熱騰騰的包子，因燙手而不斷在兩手間拍打。

　　梁山伯見他表情不似偽裝，鎖眉思索片刻。

　　「我現在講話你聽得懂？」

　　羅密歐嘴裡咀嚼包子點頭。

　　「四九，你跟他說個話。」梁山伯對著四九道。

　　「少爺，要說什麼話？」四九困窘地抓著頭。

　　羅密歐馬上搖頭。

　　「這下可奇了。」

　　梁山伯像是找到什麼新奇的事，嘴角一勾，眉宇間透露出歡快的笑意。

　　羅密歐舔著手上殘留的肉汁，不解地看梁山伯。

　　「四九，你先回去告訴娘，我待會要帶客人回家。」

　　「少爺，家裡實在……。」

　　梁山伯明知羅密歐聽不懂四九在說什麼，仍把食指往唇前一比，一手揮著手打發四九離開。

　　「明天一早，我就帶你去城裡找看看有沒有人認得你。」

　　羅密歐盯著眼前熱心的青年，想叫他別白費力氣了，打從出生，他就不曾見過如今眼前所看到的事物，怎麼可能會找得到認得他的人？

　　但他說不出口。

　　他想到巧笑倩兮的茱麗葉，眼睛不由得再次發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