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記寄札

　　大學生涯的第一個跨年，他們在宿舍與書為伍。

　　「欸，你的世界經濟之戰感想寫了嗎？我每次都看到一半就睡著了，根本不知道在演什麼。」林清岳闔上社會學課本，移動一下椅子，將兩腳放上床，側身睨視封面上像被馬賽克處理過的人頭。

　　蔣育棠坐在摺疊椅上，手移開鍵盤，雙眼無神地看向林清岳。

　　「我是誰？告訴我，我是誰？」

　　「你是誰？」鐵製的折疊椅發出吱嘎聲，林清岳險些從椅子上滑下，他挪了上半身，伸出手，將掌心貼上蔣育棠的額頭。「你是之前燒到腦子燒壞了？」

　　「去你媽的我是誰？快告訴我！」蔣育棠哭喪著臉喊道。

　　打從一個多星期前，蔣育棠就陷在報告地獄中無法抽身。報告的內容不外乎實測一些心理測驗，再自行分析測驗出來的結果。

　　「你是神經病，腦袋不正常加神智不清，神經搭錯條去選了沒人敢選的報告地獄課。」

　　「很好，謝謝你的指教。」蔣育棠咬咬唇，馬上在鍵盤上敲下幾個鍵。「見鬼，到大學還要寫自傳，我有一個哥哥一個姊姊，我的哥哥每天只會聽我爸爸的指示，還是標準的怕太太，至於我姊姊則是普通的上班族，她喜歡跟比自己小的男生交往，在爸爸重女輕男的教育下，也不管她是否會去包養小白臉。」

　　蔣育棠手裡打著，還不忘鉅細靡遺唸出。

　　「你這樣把家裡的事都打上去不好吧？好歹也要修飾一下，不然你們那個看起來跟到榮總看病老先生沒兩樣的教授，看完你的報告搞不好就要叫救護車了。」林清岳皺著眉頭，聽蔣育棠說出宛如藍色瞳鈴眼開場的家庭背景介紹。

　　「他上面說要誠實面對自己，我這麼誠實還不好嗎？」蔣育棠手的動作未停。「可惡，我把剛才你講的話也打進去了。」

　　右手小拇指馬上移到刪除鍵上，將多餘的句子刪除。

　　「我想，你還是來點善意的謊言會比較好。」林清岳見他沒有修改的意思，搖頭晃腦一陣，抽了書架上的經原教科書，搭著內頁夾的活頁紙筆記，一手轉著筆桿，一手隨意翻閱。

　　「錦毛，你不覺得最近很安靜嗎？」國民所得淨額、個人所得毛額、企業盈餘、移轉支付淨額，幾個名詞在腦中迴旋，讓靜不下的林清岳又忍不住出聲。

　　「我這邊很吵，崇慶他們寢還在玩魔獸，牆壁薄到我連升級的聲音都聽得到。」蔣育棠用食指敲著電腦螢幕後的牆壁，油漆脫落的牆發出清脆的聲響。

　　「不是，我是要說我學長最近都沒出現。他之前不是一直送食物過來嗎？上禮拜我跟學姊一起排隊進演唱會時，她就有告訴我關於學長的事。」

　　蔣育棠一聽見跟許維漢有關，敲打鍵盤的速度不自覺放慢。

　　「她說學長之前也沒給她那麼多進補，頂多就期末考前去家聚而已。因為她男朋友就是你學長，他們好像認識一段時間，你學長也說他既沒有交過女朋友，連學伴邀他出去夜唱也拒絕。」

　　「也許他只是不想唱歌又不想交女朋友。」蔣育棠佯裝不在意，仍淡淡回應。

　　「學姊還說他有可能是同性戀，不過看學長那樣子，應該不會是同性戀吧？」

　　「……哪樣子？」蔣育棠起身，將椅子轉半圈，彎身從床底的紙箱拿出兩包科學麵，把一包丟給林清岳。「吃宵夜。」

　　林清岳瞪著丟到自己手上的科學麵，沒想到見蔣育棠輕一使力，扔過來的手勁還不小。

　　蔣育棠把未開封的麵放在桌上，掄拳用力往袋子拚命打，林清岳見他這模樣，也看不出他究竟是生氣還是本性，但僅是壓碎麵，理應不至於如此。

　　「你剛剛說同性戀怎樣子？」蔣育棠扯開包裝，將內附的調味包揀出放在桌上，寒著臉拉回原本的話題。

　　林清岳困窘地看了看蔣育棠，再將注意力轉回手上剛倒入胡椒粉的生麵，他束緊開口，搖晃使其調味均勻。

　　「沒怎樣子，就覺得學長……不像而已。」他沒料到蔣育棠像隻貓被踩住了尾巴，似有一團怒焰環繞在他四周，讓他不由得謹慎自己的用字。

　　「那我看起來應該很像吧？」蔣育棠出其不意地笑了，笑容卻不似為了心情愉悅而動顏。

　　「錦毛，你幹嘛這樣說自己？我知道你不是的。」林清岳抬腳用拖鞋戳著蔣育棠的膝蓋。

　　他默默吃著科學麵，未反駁也未回應。

　　「……就算你是同性戀，你還是我室友。」林清岳見他默不吭聲，故作輕鬆道。「我想只要你不是說喜歡我，那我會祝福你的。」

　　蔣育棠目光定著在林清岳的臉上，被凝視的人驀地臉紅。

　　「你真的想知道？」

　　「我……我還是不要知道好了。」林清岳連忙擺手。一來他不想在三更半夜知道室友的性向，二來他驚覺到學長之前會把蔣育棠當作是正妹，並非無所依據。

　　蔣育棠見他的反應，忍不住抿嘴笑了起來。

　　「看你的反應，讓我更想告訴你了。」

　　「不，拜託你不要告訴我！」明知對方是惡作劇性子興起，林清岳還是掩上耳配合玩鬧。「不要告訴我，其實你暗戀我很久了！」

　　後腦杓馬上被拍了一下。

　　「很痛欸，別淨挑上次被你鼻子撞到的地方打！」

　　「學長他現在處在二一危機，所以現在關在寢室惡補，還兼寄信跟教授示好。」

　　「咦？」

　　「我都不知道你那麼想聽別人告白。」蔣育棠將剩下的麵倒在手上，一口氣送入口，殘渣直接拍到地上。

　　「才沒有！誰叫你要一臉正經八百的樣子？」林清岳漲紅著臉，極力撇清。

　　蔣育棠將桌上未開封的調味包丟入包裝袋，揉成一團塞入瀕臨炸裂的垃圾桶。

　　「你也快點吃一吃，這次輪到我去倒垃圾了。」

　　他把垃圾袋從桶裡拿出，等林清岳將垃圾丟入，迅速綁了個結。

　　「經過販賣機幫我買罐茶外王，無糖沒有的話就算了。」

　　「嗯。」

　　蔣育棠接過零錢，用扣著零錢的手轉開門把。走經過無人的走廊，他步下樓梯，打開隔絕垃圾場的鐵門。

　　他回想起方才的對話，不由得鬆一口氣，若是一個不小心脫口，還有起碼半年的共同住宿生活，他不知該如何面對接下來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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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孩子別學］成語造句：

　　「兩學弟促膝談心，不乏以學長二一危機為借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