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記寄札

　　我們現在住的地方是另外租的套房，距離兩人的公司都不遠。原本機器人爆炸後我們也該一拍兩散，但我昏迷歸昏迷，竟像酒後吐真言表露心跡。佑霖說他寂寞，從以前我也不曾看過他自己一個人，也許他真的無法自己一個人，就姑且當是如此，我們也就住一起了。

　　我不是耐不住孤獨的人，自己一個人倒有愜意之處，我沒有兄弟姊妹，獨自一人的日子也沒少過。

　　原本我以為同居的生活幾乎與當時被囚禁的日子差不多，佑霖會答應我的昏迷之言，不過就是希望家裡除了他，還能夠有別人在旁邊罷了。他幾乎不挑工作內容，鎮日坐在電腦前敲打鍵盤。為了不干擾到彼此的工作，我們各自窩在自己的房間作業。

　　總是在夜深人靜時，我忙打著隔日晨會要報告的內容，或是整理客戶名單，他會突然從身後悄悄逼近，俯身從背後抱住我，頭靠在我的肩膀上，除此之外，也無其他的動作。往往過個幾分鐘後，他就會鬆開手，一言不發地離開。

　　起初我也納悶他的舉動，甚至在他第一次抱住我時僵硬到雙手無法做事，只能愚蠢地停在半空中，之後幾次我習慣後，也就任憑他抱著。

　　今天從公司帶回來一隻機器魚，公司為了將市場拓展到大眾，特地另闢一個研發家用玩具的部門，其他公司有機器狗、機器貓，我們就作了機器魚，不必每天換水，也可以看到魚在特製的水族箱中優游。

　　為了向販賣玩具的業者作完善的介紹，我必須要熟悉該機器的操作，於是就先帶接近成品的試作品回家，自己摸索使用方法。

　　機器魚的外表很不討喜，活像隻魚肉被啃光的魚骨頭，研發部的說之後還會加以包裝，雖然不可能像真的魚一樣，但外觀看起來還不至於像塑膠魚。

　　我不明白設計這條魚的目的是什麼，那個人八成沒養過魚。養貓啊狗的，你叫牠過來，牠就會搖著尾巴過來是正常，但魚就算你怎麼叫也不會有反應，而這條機器魚卻像海豚一樣可以做些雜耍，還可以叫它垂直在水面上。

　　「這用我上次調的那個塗一塗，就可以有身體了。」

　　佑霖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浴室，我一個人蹲在浴缸前觀察魚擺動的姿態，他的聲音就突然從背後冒出來。

　　「你那個不穩定。」

　　「可以很穩定。」他煞有自信地說。

　　經過那場災難，起碼短期內我不會想再碰那不知成分的玩意。這種要大量銷售的東西，也不可能使用那種還未公諸於世且不知底細的原料。

　　「這是你接下來要推銷的產品？」

　　「嗯，我在試用。」

　　「還有一隻可以給我嗎？」

　　「有是有，不過你要做什麼？」為了避免故障，我多帶一個回家。「你要的話，那我就必須告訴他們原因。」

　　最近業界競爭激烈，如果公司內有內奸，往往是一項商品未問世，敵對公司就已經拿到成品，因此才會控管試作品的去向。

　　「跟爸說我要改良這條魚，他會幫你交涉，你不用自己解釋。」

　　「嗯，好。」雖然他這麼說，但我還是得跟槍手伯父交涉。

　　「跳！」我對機器魚一喊。

　　魚骨頭馬上躍起，我伸手一接，它賣力地扭動頭尾。

　　我按下魚眼睛，魚骨頭歸回該有的安靜。

　　「拿去吧，玩壞可就沒了。」

　　「嗯。」

　　看佑霖捏著魚尾巴，似有所謀地離開浴室，我也摸不著頭緒。我脫下被水噴濕的衣物，將身體清洗一番後，換上之前備妥的輕便衣服，就回自己房間。

　　一大清早，我就聽見一陣敲鑼打鼓的吵鬧聲，揉眼看時鐘才剛六點，距離平常上班起床時間還有半小時，不知道是哪家辦喜事辦在這種時間。拉起棉被硬著頭皮想繼續睡，一沾上枕頭我才想到我住在三十來層樓，鼓再怎麼打，除非他是用社區廣播，否則我是不可能聽見。

　　而那聲音又像是從門那邊傳來，我坐起身豎耳聽，更加確定判斷無誤。

　　下了床，我打開房間的門。

　　一個可疑的包裹在門外的地上。

　　我揀起包裹，聲音果然是自內部傳出。這房子就住著我和佑霖，八成是他用來唬弄我的道具。

　　我拆開包裹，裡面是一個看起來很眼熟的玩偶。

　　豈止眼熟，明明就是佑霖的模樣！我還不知道他是自戀狂，竟然會用自己的外表作娃娃，這種『個人化』商品也只有他作得出來。

　　我翻遍娃娃的全身，還是找不到開關把那惱人的鑼鼓聲關掉，只差沒有把上面的衣服扒起來看。有找到一個疑似喇叭的裝置，猜想可能有聲控裝置暗藏在裡面。

　　「停止。」我抱著嘗試的心態對著喇叭命令，鑼鼓聲總算停了。

　　他大概是臨時起興想要作這個，才藉機拿走機器魚，看來那條魚骨頭大概已經死無全屍。這惡作劇還真費工夫，每天可以在家裡睡到自然醒的人，半夜不睡就為了作這個，依這玩意響的時間，在我被吵醒的前一分鐘，他一定是站在我房間的門口。

　　『生日快樂！』玩偶突然冒出一句話，那聲音分明就是佑霖自己錄製的。

　　生日快樂？

　　我走到客廳看月曆，才驚覺到今天是我的生日，這陣子事情太多，我根本忘了這檔事，反正平常也沒有在慶祝什麼的。

　　我轉身到佑霖的房間，平常我們都可以自由進出對方的房間，除非有不想讓對方知道的事，否則門鎖通常派不上用場。

　　我轉動門把，果然是鎖著。

　　敲門，沒有任何回應。

　　玄關的鞋子還在，那也沒出門。

　　我呆站在門前幾秒，手裡抓著玩偶，它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說一次生日快樂。

　　被這麼一折騰，我也清醒得差不多，將它放在餐桌上，我就去刷牙洗臉。稍稍整理後，我放兩片吐司到烤箱，倒一杯牛奶，坐在餐桌前把玩那個布製玩偶。

　　它平均每五分鐘會說一次生日快樂，也就只有這句了。

　　不確定是否有其他功能，我想起之前拆下包裝用的牛皮紙，趕緊從垃圾桶撿回來。

　　『本日限定，有關鍵字可觸發特殊台詞。我去睡了，中午前會記得起床幫你賣股票，晚上見。』

　　他大概是接了太多遊戲設計，連作這種東西都還要設定關鍵字。

　　我換上西裝，提著公事包準備出門，回頭望桌上的玩偶一眼，它又說一句生日快樂。

　　目前我也找不到可以關掉這定時裝置的辦法，又不可能把用線縫的玩偶分屍，總之就先帶到公司去，再抽時間來想辦法。

　　說穿了，我很好奇它被設定了什麼關鍵字，而又會作什麼回應。依佑霖的性格，既然他會這麼設定，準是無法從他口裡套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