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佑霖玩偶小心翼翼地揣在西裝裡,放在靠近腰部的暗袋,每隔五分鐘,我就能感受到輕微的震動。
「五折,你有聽到什麼聲音嗎?」坐離我最近的珮甄問道。
「沒有。」
她皺起眉頭,每當她繃緊神經時,就是這副表情。
震動又響起,這回換我繃緊神經。桌上分機同時響起,這回她應該聽不到聲音了。
「喂?」電話是從大廳的總機小姐那邊打上來的。
「嗯,好,我馬上下去。」
我拿一份最新印製的產品型錄,趕緊搶搭電梯下樓。
電話中說是前天拒絕我的下游廠商負責人特地來訪,經過兩天考慮後決定購買之前我推薦給他的組模機器。
電梯停在一樓,門一開,我就看到熟悉的身影在不遠處的美術燈下。
見反感的人就在那邊,我走出電梯也不是,身後有同時到一樓的乘客,而重要的客戶還在等我,我更是退不得。
我放輕腳步,試圖避開他的視線,趕緊找客戶比較要緊。
大廳也沒幾個人,我探頭探腦卻找不到體型圓滾滾的負責人。倒是讓那個人發現我的存在,他離開專為貴賓放置的沙發椅,往我這邊走來。
「世哲,別走!」
這傢伙,我連腿都沒抬起,喊這麼大聲擺明就是要讓我難堪。
「請問您還有何貴幹?」
要是誇我為業務部人才的部長聽我這樣跟大老闆說話,不捏著我的耳朵在大夥兒面前斥責兩三小時才怪。
「上次我的話沒說完,還讓你誤會,可以再給我一點時間嗎?」
這回大老闆倒是低聲下氣,可惜他要明白很多事是一旦發生後就無法再改變。
「我沒時間,現在是上班時間,我還要跟人談事情。」
「你就是要跟我談事情。」他大概是見我一臉不信,又補充道。「不相信的話,你問那位總機。」
我目光對上總機小姐的視線,指指我身前的大老闆,她對我點頭。
「除了上次能夠在十字路口『偶遇』,你還能夠假借其他公司的名義來堵我嗎?」
「那是我們公司的衛星廠商,我是偶然知道你有去找他們洽談過。」他低下頭。「世哲,我真的想認真跟你談談,包括昨天我跟你說要跳槽的事。」
好個偶然!談談?沒什麼好談的。打從昨天那件事後,這個人就給我極差的印象。
「你這個大老闆是太閒了沒事作嗎?我是領別人薪水的小職員,可沒有那個時間跟你在這邊耗。很感謝您的抬愛,我對現在的公司很滿意,沒有離開這裡的打算。」
我轉身欲搭電梯,他一把拉住我的手,唯恐他又在大庭廣眾下作些踰矩的事,這回我可站穩不讓他拉倒我。要是他再作些荒唐事,這裡進出的人員沒有一半也有四成的人認識我,往後就不是我能決定是否離職。
他的臉靠近我的耳,我下意識就用手掩住,舔耳案發生過一回就夠了。
「如果你不跟我談,我就在這邊對著大家向你告白。」他壓低音量。「我的告白,可不只有我愛你這麼簡單。」
果然不愧是作商人的,就連私下行為也能夠將奸詐狡猾的性格完美呈現。大老闆踏進別人地盤還不需要臉面,我這個臉皮薄的就只能由著他。
「隔壁有間咖啡廳,我們去那邊談。」
「這附近不方便,我坐車來的,跟我去其他地方。」
我給他三分顏色,他就開起染坊。他拉住我的手,我跌跌撞撞地跟著他走,看到昨天見過一面的司機,竟把我押進昨天看過的車裡。
這什麼司機?要是我家的司機像對犯人般對待客人,早就讓他回家吃自己。
伍武璋跟著我身後進到車裡,前後座有布簾隔著,這景象真眼熟,車子一發動,我還能想像窗戶會有簾子降下,可惜這台車辜負我的想像,隔著外界的始終只有貼著隔熱紙的車窗。
「你要帶我去哪?」
第二次遭綁架,我想我已經足夠應付歹徒。這回面對的是平輩,仗著對方偶爾卑躬屈膝的態度,我說話也不怎麼收斂。
「一個能夠讓我們好好討論的地方。」
「有什麼事在這邊直接解決,不必選地方!」難不成還要挑個風水好、氣候佳的良地,又不是要土葬!
「不說這個,我有東西要給你。」他將手伸進西裝外套貼近胸口的暗袋。
不說這個?不然還能說哪個?
他拿出一個紅色小盒子。
如果我沒記錯,連續劇還蠻常出現這東西。這時我也許應該像連續劇中的女主角,馬上偷滴兩滴眼藥水,流下感動的淚水。
盒子打開後,那顆昂貴的石頭散發耀眼的光芒。
「你這是什麼意思?」
「生日禮物。戴戴看,我昨天剛讓人改過的。」他把戒指從凹槽拔起,抓住我的手作勢要套上。
我使勁甩開他的手。
「你腦袋有問題啊!」
「如果我腦袋有問題,那也是因為太迷戀你了才失控。」
好傢伙,你看你家助紂為虐的司機,都被你的話嚇到車子開不穩。他現在八成很後悔之前那麼對我,要是我真是他的正主兒,他就吃不完兜著走。
不管那開車開到活像酒醉的司機,我盯著身旁拿著戒指、一臉深情款款模樣的伍武璋,遇上這種人我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
「伍先生,你聽我說一句。」
他滿臉期待地看著我。
「我不是同性戀,請不要喜歡我。」對這麼熱切的目光,我差點說不出謊言。
他聽了,嘴角竟勾起笑容。
「世哲,你不要騙我。」
「這世界上到處都是異性戀,我哪用得著騙你?要不要我跟你講講我之前交往過的對象?」想及他之前的行為,我繼續扯些不著邊際的謊言。
「你不用說這些來騙我,你喜歡的一直都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李佑霖。」
我心一驚。
「你在說什麼,他、他一直都有女朋友,我怎麼可能會喜歡他?」
「蘇曉晴早就去世了,即使她還活著,那也不會改變你喜歡李佑霖的事實!」不知什麼時候伍武璋將戒指收起,他突然往我身上靠,說話的吐息拂過我的臉。「我看了你三年,怎麼可能不知道你喜歡他?你以為你說自己是異性戀就能夠打發我嗎?別忘了你自己也是同性戀,假裝是個異性戀有什麼了不起,你說自己是異性戀的同時,不就是否定了你自己的感情,也否定你過去的人生。」
我回不了話。
伍武璋將手貼上我的腰,隔著佑霖玩偶。他直接掀起我的外套下擺,拿出玩偶。
「我還在想你的動作怎麼不太自然,原來是藏著這個。」他拎著玩偶,沒多久玩偶果然又說了那句。「待會我可要好好問他,究竟是如何作成這個。」
他的話,打亂了我的思緒。
車回復平穩地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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